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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 碰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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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庸在瑰山山下搭建了一片臨時營地,營地中聚集著南城以及南方各大門派的修士。接到青望和阿景之後,石庸依舊不停地調派人手,整日上山去查探情況。

對於瑰山上到底有多少墨王的手下,以及他們的駐地到底在哪一座山頭,石庸還一頭霧水。他目前能夠確定的是,現在山下已有的這群修士根本不足以與墨王對抗。若是墨王突然發難,他們很可能會被一擊即潰。

榣音也住在山下的營地裏,青望和阿景一下山,她便迎了上來。幾人簡單交談幾句,阿景便識趣地先回了自己的房間,榣音只是點頭示意,便跟著青望去了他的房間。

青望的營帳與他人也沒有太多的不同,一張床,一個衣櫃,一張桌子,兩把椅子,已經是全部的陳設了。只是青望疲憊得很,接過榣音遞來的丹藥吃下之後,便坐在床邊,任由困意迅速地竄了上來。

不過,青望終歸沒有睡去自那日和榣音在瑰山上被迫分別之後,他心裏積攢了許多想對榣音說的話。見不到榣音的時候,那些話語整日在他腦中反覆地出現。如今榣音就站在他眼前,他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。

榣音不知何時,也坐到床邊,肩膀若有若無地挨著青望,語氣平淡地說道:“國君已經在來的路上了。”

青望詫異地擡頭,沈聲說道:“南方的形勢已經這麽糟糕了嗎?”

“恩。”榣音點頭,說道,“羽山的水道也已經打通了,大部分地方的洪水開始減少,不出幾日就能完全消退。不過南方的百姓許多都將墨王奉為天選之人,有神通之力,私下供奉他,或者豪言壯語地要效忠他,為他出力賣命。”

青望無奈地嘆氣:“看來他早有意蠱惑人心。”

榣音繼續說道:“不僅如此,南方幾個修仙門派,由王室遠親創立,並不出名,並且連個大乘修士都沒有,現在逐漸脫離了國君的控制。若國君和墨王真的打了起來,想讓那幾個門派作壁上觀都難。”

青望眉頭深鎖:“北國始終是國君的北國,修仙門派都以載天山馬首是瞻。必須馬上派人去和南方各大門派交涉。”

榣音搖搖頭:“現在燧人劍、神農石、女媧壺都被墨王收入囊中。燧人劍在墨王的手中,威力難以估量。若不趁早打壓他的氣焰,再讓那些百姓和修士見識到神器非人力能及的力量,追隨墨王的人怕是會有增無減。”

青望神情凝重,陷入深思。

榣音卻異常地平靜,她雙眼平視著前方,眼神深邃不見波瀾:“我前幾日給白王寫了信,是國君讓我寫的。今日我又收到了國君的信,他說白王不會親自來南方,但會派幾個厲害的手下過來。這次國君來南方,大長老和二長老也隨他一起來,載天山的大長老又是白王的二叔,我想,若不是白王表明了態度,大長老他們也不會這麽積極。”

青望不由感慨:“哎,父王在世的時候,載天山上的人誰對他不是服服帖帖的,現在我們居然還要看別人的臉色行事了。”

榣音沒有回應,低落地垂下頭,看著腳邊褐色的泥土。

青望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,盡量用柔和的聲音說道:“榣音,這段時間辛苦你了。”

榣音緩緩搖頭:“我沒什麽辛苦的。我是北國的公主,我有責任讓北國安穩,讓臣民安定。”

青望忽然轉頭,凝視著榣音的面龐,堅定地說道:“榣音,我不會讓你嫁給白王的,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。”

榣音一怔,擡頭看向胸脯劇烈起伏的青望,嘴唇微微張開,既疑惑又驚訝,既高興又恐懼。

兩人無言地對視了片刻,青望的呼吸才平穩下來。

榣音不由地將頭倚到青望的肩膀上,淺笑著說道:“恩,好。”

過了許久,二人都沒再說話。簡陋的營帳裏,兩人安靜地靠在一起。榣音能感覺到,青望腦袋的重量一點一點地落在她的頭上了,看來青望已經睡著了。榣音安心地閉上了眼,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麽事,那句簡單的話語,就暫且當作誓言來相信吧。

田生又一次被打倒時,他索性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不起來了。墨王很想上去對著死氣沈沈的田生踢上一腳,再罵上幾句。幸好,當他走到田生身邊時,依然保持住了自己作為前輩的優雅與沈穩,只是聲音抖了抖:“你別在這裏給我裝死。這裏靈氣充沛,我就算想打死你,你都不一定死得了。”

這確實是墨王的心裏話。在女媧壺靈氣的保護下,他和田生都感覺不到饑渴,甚至連疲憊都消失了,隨時都精力旺盛。也正因為如此,墨王深刻地體會到時間流逝之慢以及眼前這人之煩。

他與田生交手時,有幾次有意或是無意地沒有掌握好功力,狠狠地把田生掀翻在地。沒過一會,田生又像沒事人似的站了起來,連抱怨都沒有。墨王想,等他二人出了這困境,他第一件事就是讓眼前這人徹底地消失在這個世間。

“不行了不行了,我不起來了。”田生側過身子,背對墨王,“殿下你太厲害了,我拿著天地劍都打不過你,我不跟你打了。”

墨王終於一腳踢到田生的背上,怒氣沖沖地說:“你當然打不過我,我也不指望你有這個實力。但你不應該在和我交手的時候學到點什麽嗎?你的收獲呢,為什麽我一點都看不到?”

田生仰頭看著墨王,真誠地問道:“啊?殿下,我沒有在進步嗎?”

墨王雙眼中冒著火氣,他費力克制住罵人的沖動,咬牙切齒地說道:“田生,你到底有沒有進步,這件事見仁見智,見仁見智,我們也不多談了。我就問你,你一直都這麽狼狽地輸給我,你不覺得丟人嗎?你就沒有強烈的想要打敗我的欲望嗎?”

田生仔細地想了想,說道:“輸給殿下沒有什麽丟人的啊,能跟殿下你交手我已經覺得很滿足很幸運了。我也沒有特別想要打敗你的欲望,我又不是為了打敗誰才修行的。”

墨王一臉詫異,又嘲諷地笑道:“你修行不是為了打敗誰,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比別人強,那你是為了什麽?”

田生又仔細地想了想,正要回答,墨王卻不屑地說道:“算了,你一路修行過來,用的都是旁門左道,沒資格說修行的意義。”

墨王說完,便轉身作勢要離開。

田生呆了呆,立刻將墨王的手臂拉住,閃身躍到他面前,鏗鏘有力地說道:“我才沒有用旁門左道呢,我怎麽就沒有資格修行呢?”

墨王的眼中透露出輕蔑與戲謔,隨口說道:“哦,那你說說看,你怎麽就不是旁門左道了,你修行了這麽久,都幹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了。”

田生皺了皺眉頭,支支吾吾地說道:“你用你修行的觀念來看待我,只因我與你不同,你就覺得我旁門左道。但其實,我也可以認為,你說的打敗別人,證明自己比別人強的想法,可能也只是出於你自己的欲望,其他人根本不會這麽想,你刻意將你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,來支持你的地位,所以,所以你也是。。。”

墨王挑了挑眉,頗有興致地看著田生:“哦?你的意思我墨派也是旁門左道?”

墨王的聲音輕飄飄的,卻像有千斤重一樣,壓得田生頭皮發麻。田生本能地想要逃避,剛往後退了一步,又被墨王拉扯了回來。

田生見躲不過,只好給自己打了打氣,勇敢地說道:“殿下,我以前也懷疑過自己的修行,總是不夠自信,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。可是,我在王都的時候收了一個叫莊軒的徒弟,他卻從來不懷疑我,看輕我。他還告訴我,我的修行與別人不同,並不代表什麽。修行廣博深遠,誰都不能被輕易看輕,誰都沒有資格隨意否定別人。”

田生越說越起勁,於是不慌不忙地把那日莊軒告訴他的,他雖然聽不大懂但記得很清楚的長篇大論在墨王面前又述說了一遍。說完之後還洋洋得意,覺得自己的精神領悟又升華了一次。

墨王聽完後,居然也嚴肅地點了點頭:“不錯。”

田生更加愉悅:“殿下,你也覺得……”

“能用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,為你頹廢厭世、不求上進的消極態度進行辯解,你的徒弟可真是煞費苦心。”墨王由衷地感嘆道,“看來你也算不得什麽,你徒弟才是個奇才。”

墨王濃烈的諷刺意味激起了田生的不滿,他沒好氣地說道:“殿下,你真是固執,完全聽不得不同的意見。”

墨王無所謂地聳聳肩:“隨你怎麽說。我現在才看清,你根本就不是修行的那塊料。你追求的是什麽?天地與你並生,萬物與你為一?田生,你是不是在山林中待了太長時間,你就以為那些鳥獸啊,才是你的同類,樹木草原啊,才是你的歸宿?”

田生點點頭,又猛地搖搖頭。

墨王嗤笑一聲,說道:“這天下,是人的天下,修士,就是人上之人。我們走到現在,開墾荒漠,建立城鎮,制定法則,為山川河流冠名,讓飛禽走獸成為盤中之餐,靠的不是天地的垂憐,也不是萬物的讓步,是我們自己的欲望和力量。在你眼裏,萬物蘊含交疊,無分貴賤,不爭是非。但在我看來,人卻是例外的。”

田生懵懂地盯著墨王:“我不明白。”

墨王收起了嘲諷,認真地說道:“我們耗費了千萬年,才爬到頂端。憑借修士的威力,才征服了這個世間,我們不需要和那些低等的生命分享我們的成功。即便我對它們有任何的妥協,或者表示出半點的友善,也不是出於我的同情或是憐憫,而是害怕它們的沒落衰敗會影響到我們的繁華盛世,它們腐朽的屍體會擋了我們前進的路。”

田生目瞪口呆:“你真是自私到了極點。”

墨王從容坦然地回應道:“你倒是曠達不羈,逍遙世外。但你作為修士,煉化了那麽多天地的靈氣,卻對世間一點責任感都沒有。人才是你的同類,才是你該庇護關懷的群體,我們作為修士,自然該為同類承擔重任。可是你只管自己精神享受,自以為領會到了自然的精華、天地的大美便心滿意足,你難道就不自私?這個世間有你,或者沒有你,有什麽差別呢?”

田生冷冷地說道:“殿下,你說的對,我就是沒有一點責任感,不在意別人也不在意過去未來的人,這個世間有我沒我,的確沒有差別。但這個世間有了你,卻可能是一場災難。”

“災難?”墨王意味深長地重覆著田生的話,又是一陣嗤笑,“必要的犧牲是值得的。”

田生絞盡腦汁,思考半晌,逐漸鎮定下來:”你方才說的那麽大義凜然,可你真的明白你所在意的那些人他們到底怎麽想嗎?你不僅和我不一樣,你與這世間大部分人都不一樣。你高貴,你傲慢,你不僅固執,還自大,你將你的欲望強加在別人身上,還自詡偉大。我看書上說,鳥獸,以及所有你口中低等的生命,尚且有躲避災害、保全自身的本能,那比它們更加聰明的人如何需要接受禮教法度的約束?你所說的重任不過是人為的制造枷鎖,來欺騙、統治他人,確保你至高無上的地位。”

墨王睥睨田生,輕哼道:“天真。”

田生也學著他的模樣,說道:“狂妄。”

兩人越看越看不順眼,終於又打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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